朱家奶奶进了城
[扬州]微笑的草
去浴室洗澡,巧遇朱家奶奶。世界就这样小。自村庄拆迁之后,我和朱家奶奶像两粒沙子,被风刮向城市某个角落,兜兜转转,居然在一间小浴室相遇了。
8年前,我从城里搬到近郊,隔壁邻居就是朱家奶奶。她种着左一块右一块的庄稼地,偶尔闲了,向我抱怨起儿子和媳妇,说她苦了多年的钱,他们一把抓到城里去买房。“也没办法啊!孩子要上学呢!”顷刻之间,做母亲的又原谅了他们。
她好像从来不知道苦和累。有一年麦收大忙季,我无意中听说她家太阳能漏水无法使用,她每天用大锅烧点水,拎到卫生间浇浇,就算洗澡。这是几十年前农村人的洗澡方法。我站在一个道德家的高度,与她的儿媳妇,也是我的学生沟通:“抽空回来把太阳能修修,有时间,就帮她把麦子收收……”我的学生劈口就回:“张老师不知道,要是帮她收麦子,她明年还要扒更多的田!”朱家奶奶种了村庄人家太多的抛荒地,是农村俗称的那种“跌个跟头抓把泥”、“丢了耙儿拿起扫帚”的人。
去年,村庄突然拆迁,天上掉下200多万。他们城里有房子,只把一间20多平方的车库简单装修,朱家奶奶住了进去。朱家奶奶闲了一个夏天,闲的快要生病,到了深秋,找到一家浴室,由农民变为一名城市打工者。
然后,我和一个百万富婆就以这样的方式再见了:她给我擦背,我付给她7块钱。
有一个周末又去浴室,遇到她的孙女也在。那孙女12岁,居然比我高大。朱家奶奶在替孙女洗头。孙女两只手臂向外支开,一扇一扇的,像小鹅翅膀。一边扇着翅膀,一边大喊:“眼睛!眼睛!水!水!”好像一个快淹死的人在求救。直到一把长发被奶奶用毛巾拧干,抬起头来,才住嘴。朱家奶奶给孙女搞了个丸子头,拿一根橡皮筋捆住;又剥开一只橙子,递给孙女。孙女站到一边吃去。朱家奶奶转向我们:“谁先来?”有好几位客人正等着她服务。
水汽氤氲里,我看见朱家奶奶染过的黑发下冒出的白色发根,那般苍凉。我对老一代农民一直心怀敬意,因为他们的憨厚、朴实、隐忍。但是,在城市化的进程中,朱家奶奶的任劳任怨,换来的却是孙女的好吃懒做,连自己的头发都不会洗。朱家奶奶是否知道,自己脸上纵横如沟壑的皱纹里,多少辛劳都被忽略与漠视?我有一种隐隐的担忧:将来有一天,朱家孙女会像这样为奶奶洗头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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